正文_第51章 顾君恩

如花美眷敌不过似水流年,娘日求夜求,不过是求得能在秦正庭还宠她的时候生下个儿子,母凭子贵,在府里站稳脚跟,老了还有个送终的,可这一切都随着她的出生破灭了,所以娘不喜欢她,不管出了什么事,犯了什么错,娘从来不护着她,打的比爹都狠,她经常一边打一边骂她,“你不过是个庶出,女娃就是贱命一条,要想在府里活下去,你就得仰仗别人的鼻息,只有让自己变得有利用价值,才会有人留着你的贱命……”

还记得八岁那年,她捡了条脏兮兮的小狮子狗,欢欢喜喜的抱回了府,洗干净了放在了自己的屋里养着,那时候狗还小,又饿的瘦骨嶙峋,整日里没什么精气神,从来不叫,所以她便给它起了名字叫默默。

爹不疼娘不爱,她从小在府里就不受重视,多亏了是嘴甜,长得可爱,厨房的李大娘很喜欢她,也很喜欢雪白雪白的默默,经常会藏些好东西给她俩吃。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来不与她说话的秦冰烟竟然突然来了她的院子里说找她玩,她很开心,献宝一般的抱出了默默给她玩。

秦冰烟看着雪白雪白的小狮子狗心生喜欢,开口问她讨要,秦之桃没给,秦冰烟再怎么也是个嫡出大小姐,身后跟了四五个丫鬟婆子,还未等她开口,几个丫鬟婆子一对眼,上前连掐带拧的拉开了秦之桃,抢过了默默,秦冰烟得意洋洋的抱着默默走了,秦之桃倒在地上无力的看着秦冰烟的背影。

本以为事情也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第二天秦之桃还未睡醒就让人从**给拖了起来,一看可不是她娘,迷迷糊糊的秦之桃还没睡清醒,便被她娘一个巴掌给抽到了床下。

李楠笙紧紧拽住自己女儿的头发,“小贱人,你就净给我惹是生非,既然敢放狗去咬大小姐,你是活腻歪了怎么的?你要死也不要连累我……”

秦之桃蜷缩在地上,双手抱住脸,紧紧咬住牙,任她揪着头发又踢又踹,一声不都吭。

“哬!小贱人,你个赔钱货,还学会硬骨头了,一声不吭?好好好。”李楠笙气得连连点头,连说了三个好字,松开了秦之桃的头发,抄起了一旁的椅子,狠狠地轮到了她身上,“我打死你个蠢东西,你活着作甚?生来就是讨债的……”

忍了许久,到底是年幼,秦之桃嘤嘤哭了起来。

李楠笙看着秦之桃狼狈不堪的趴在地上,不知怎么,竟然停了手,一瞬间失去了全身的骨头似的,砰地一声跌坐在地上,放下了手里的椅子,掩面抽噎了起来。

“你怎么就不让人省心呢?大夫人那正愁找不到机会弄死咱们娘俩,你还……你怎的这般蠢,竟让秦冰烟那小贱人得了手,我与她娘斗了一辈子,从宫里斗到宫外,深闺斗到了出阁,唯一一次输,便是输在了身份上,你可知这一输我便是满盘皆败?好不容易偷偷怀上了孩子,却是个肩不能挑的女孩,我、我……”李楠笙双手攥拳,狠狠的垂着地,看也不

看一眼擦破了的手掌,扑到了秦之桃身上嚎啕大哭:“她是正室,我是妾啊——”

后来大夫人兴师动众的带了人来,要捉她去受家法,说她们母女心思歹毒,说她们母女因嫉生恨谋害正室嫡出,秦正庭冷眼旁观、一声不吭,默认了一般。

其实秦之桃老早就看出来,爹不喜欢他们母女,不论她们母女做什么,爹都不会看上一眼,爹虽然有很多妾,但他对大夫人是不同的,最初她也以为那是因为大夫人是正室,直到她遇到了他,她才懂,哦,原来那是……

爹对大夫人很纵容,默认大夫人所有的歹毒。从来不管她的惹是生非、阴谋诡计,即使那栽赃陷害做的全如这次陷害她们母女一般破绽百出,他也不曾理会,因为他的默认,大夫人更是如鱼得水,无所顾忌。

大夫人把默默炖成了汤端到她面前,她生平第一次觉得绝望,将滚烫的狗肉汤狠狠地泼到了大夫人脸上,秦正庭当场要杖毙她。娘跪着扣头求情,大夫人跟秦正庭不为所动,冷冷的命令下人动手。

棍棒打到肉上的沉闷声和娘歇斯底里的哭声、求饶声,磕的梆梆纸响的叩头声,

人生自古谁无死?不过是一条贱命,死便死了,她秦之桃不屑去求那个阴狠歹毒的女人,更不对这个所谓的父亲抱有任何的希望,只是扭头瞧了瞧那个她从未开口唤过一声娘的女人。那个从未对她表露过疼宠却在此刻放下所有高傲,跪下求人的女人。

看了一会秦之桃便转过了头,目光灼灼的盯着地上散落的狗肉,紧紧咬牙,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疼、真疼啊……

在她被打的奄奄一息,快要昏迷时,一切都安静了,她挣扎着张开混沌的双眼,只看到娘满头是血的倒在了柱子底下,脏乱狼狈的脸上一派宁静,红肿不堪的眼睛轻轻闭着,嘴角甚至扬起一抹解脱的笑意……

她微微侧头,眨了眨眼,原来,娘长得其实并不比大夫人差,甚至、甚至更美啊……

母亲的当堂撞柱而死,换得了她苟且偷生,呵呵,一命抵一命,娘说得到,果然是有够贱的。

她想爬过去摸摸她,却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使劲都动不了,只能仰着脖子怔怔的看着秦正庭走过去把她抱起来,她想喊,喊他把她娘给放下,却张了张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叹了口气,她费力的伸出手,妄想要够到她,却,终究无果……

她收回了手,呆滞的看着这个所谓的父亲头一回露出了慌乱不堪的神情,不知所措的将她娘抱在怀里轻吻,放佛她只是睡着了。

……

大夫诊断说她的腿伤得太重,一辈子都只能坐轮椅时,她目光一一的扫过眼前人,不放过他们的任何一个表情。

或嘲讽、或幸灾乐祸、或怜悯、或探究、或失望……

悲哀吗?不,她早早便已在这小的秦府尝透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吓傻了吗?不,娘说过,这世界

上什么事情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人心。

她伤心吗?不,她只是绝望了而已,只是绝望而已。

再后来——秦府有了一个禁地,除了秦正庭之外任何人都不能踏足的地方,包括大夫人。

他每天都会吩咐厨房做一桌好菜,然后带进去,到现在府里的下人都会私下里嚼舌根,谈论那里住的是谁,为什么这么神秘?怎么从未见过?莫非是秦正庭金屋藏娇的绝世美人?

呵呵,只有经历过那天的人才知道的,里边哪有什么人啊,不过是一座孤坟、一个牌位罢了……

后来……府里的老厨子李大娘要回家养老的时候来找瘫痪在床的她辞别,眼中满是复杂的看着自己,说:“老爷其实是个长情的人,你长得很像你娘,你若是跟大小姐……老爷必定会疼你的,这些年老爷他也是难受的……哎!二夫人的事儿我都看在眼里,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以后,定然是会遇到一定要活下去的理由,我走了……”

长情?对青梅竹马的大夫人长情吗?

若是?若是跟秦冰烟似的打滚撒娇?承欢膝下?

他难受?呵呵。人走了他才知道没她不行,难受不活该吗?

活着?有什么意义吗?不过是有如蝼蚁的贱命罢了——

肚子咕噜噜一叫,惊醒了深陷回忆的秦之桃,站起来一看天都黑了。她止住了眼泪,用手胡乱的擦了擦脸。

慢慢地走到窗前,秦之桃抬手支起了窗户,淡淡呢喃:“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看着外面点点繁星,一闪一闪的煞是好看,她微微眯了眯眼,这百花宴,她必然是要去的,不论是谁,都不能阻止她。这次的百花宴是她最后的希望——

打开桌子上的画轴——桃花纷繁,粉雕玉琢的白衣少年唇角暗笑,手中握着水墨折扇,侧眼斜着树上飞鸟,神韵极为逼真。

秦之桃伸手抚摸着画中人微牵的嘴角,眯了眯眼,倘若不是这风一般的少年,她定然是早早便死在娘走的那年春天了吧?又或者躺在**一辈子?总而言之,不会是什么好下场。

想起项莫,秦之桃羞涩一笑,从遇到他的那个时候起,她就懂了李大娘说的话。那白衣翩翩的少年便是她秦之桃活下去的理由,所以——不顾一切的让自己变得对别人有用,就算是做了许多昧着良心、践踏尊严、阴狠歹毒……只是、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毕竟……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与君同朝。不是吗?

秦之桃轻轻合上了画轴,宝贝一般的抱了抱,方才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桌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微微侧头想了想,秦之桃抽了张信纸,拿起毛笔,沾了些墨,沉吟些许方才下笔……

她拿起写好的信纸,放在唇边轻轻一吹,待墨痕微干,便放在了桌子上,转身往抬内屋走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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