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回到西河镇时,赵老师的死所引起的惊讶和猜测都已平息了。

第一个受惊的蓉儿已心平如镜地嫁给了太忠。

赵老师的那只手让蓉儿发了一天一夜的高烧。她妈和她婶找过阴先生求了一道符给她喝了,又去医院买了几十元钱的药吃下,才退了烧。

第三天中午,蓉儿吃下两大碗饭后,她妈就开始劝说,太忠的不好处你都晓得了,太忠的好处你可不晓得。你身上有残废,又被人破了贞洁,怀了个野种,如果在别的人家,你一生也抬不起头来。太忠家就不一样,他爸他妈都快七十岁,活不了两年。太忠虽然在路边摆个鞋摊加爆米花的机器收入不少,但他那个样子也威风不起来。所以,你去了就是一把手,当家的,你想怎么威风就怎么威风。远的不说,就说赵长子吧,他这一生活得连条狗都不如,连死法也比别人惨一百倍。他要是换个地方,譬如是电视里常在救济的那个非洲吧,他要是去了,说不定还能当个总统皇帝。赵长子是我们西河镇的一面镜子,再想不通的事,和他比一比就想通了。毛主席不是说要有反面教员吗?赵长子就是我们的反面教员。所以,蓉儿,你千万别忘了这个反面教员。你也不是姑娘了,晓得男人是怎么回事。太忠还是个童子身,你嫁他本不吃亏。白天他能挣钱养你,晚上他能让你快活,有这些就行了。乡下又不是城里,要男人陪着逛马路。听他妈说,他三两天就要遗一回精,这种身体只怕是你到时候享不住那个福呢!

蓉儿说,你不用多说,我也想通了,我是你女儿,你害我还不是等于害你自己。我可以嫁太忠,但我找王国汉时,你们不要干涉。

蓉儿她妈说,你嫁出去了就归太忠管,我们当然不管。

蓉儿当晚就去找王国汉,却没有找着。

她后来发觉王国汉是在有意躲着自己,就来了气,一天到晚总找他。有一回,她终于在翠水的房里将王国汉堵住了。

蓉儿和翠水吵架一点光也没沾到。

翠水骂她,王国汉说你太嫩了,还不够骚,才只长了十六年,怕搞穿了犯法。

蓉儿一句也骂不出来,气得一夜没睡着,早上起来,招呼也没和家里打,就提着一只提包,装了自己的几件衣服上太忠家里去了。

我在街上走着,西河镇一切如旧,大家都懒得说赵老师的死,好像那是一件挺无聊的事。

我走进习文的理发店,她正背对着我给镇长吹头发。

我说,习文。

习文看了我一眼说,理发吗?

我说,你怎么像不认识我一样!

习文说,我晓得你是学文。

我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习文说,放假了还是请假?

我说,请假。

镇长忽然说,哎哟,烫死我了!

习文赶忙将电吹风挪开了些。

我说,习文,我一直不相信,所以现在才回,真对不起。

习文说,你别打扰我好不好,我不能再烫着镇长了。

我只好重新走回街上。

五驼子在他的肉铺里极张扬地吆喝着。一群城里人又在那里买瘦肉。一辆红白相间的东风大客车停在街边。城里人买好肉坐车走了,街上一下子冷清起来,远没有那次戏弄赵老师时热闹。

五驼子大声说,你晓得吗,金福儿请的那个经理王国汉,叫县公安局的人抓起来了。妈的,还叫栖凤酒楼,这名字就十分下流。

我以为五驼子在和别人说话,扭头看了看,四周并无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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