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归长天

绝色将星颠覆后宫宸宫

归长天

如果当初,是我接住了你,这一切,是否会不同呢?

已是秋深时分,草原上却是一片忙碌,以浩大华丽的王帐为中心,周围团团簇拥的大小帐篷,有如一朵朵洁白的云絮。

这云絮围拢着王帐,仿若一座生机勃勃的流动城市,又似一道奔涌的铁骑洪流,金鞭所指,便能所向披靡。

王帐之中,却无往日的肃穆宁静,忽律躺在雪白的虎皮褥子上,神志已然模糊,周围姬妾和近臣们低声哭泣着,却也唤不醒这位叱咤草原和大漠的强者。

忽律的面色苍白,瘦得已是脱了形,他昏睡着,时而陷入无声的梦魇之中。

那些梦魇光怪陆离,几十载飞光流转,道尽了戎马艰险,英雄壮举,最后纷纷湮灭,出现在眼前的,是京师城楼上,那翩然坠落的纤瘦身影……

青丝如瀑地散落,雪白晶莹的面庞浸润在晨曦,耀目绝丽——那是世上什么言语也无法形容的倾国容颜。

她明眸如镜,灼然生辉,衣袂如云地坠下城墙,眼中倒映的,却是清冽如雪的恨意。

那恨意的眸光在眼前飞旋扩大,忽律觉得整颗心都仿佛漏跳了一拍,剧烈的绞痛让他呻吟一声,缓缓醒转。

“可汗!”

“我的安答……”

声音不一的惊呼声在床头响起,他费力地睁眼,却见人影憧憧,都瞪大了眼看着自己。

“还死不了!”

忽律微微轻喘,胸前创口火灼一般的剧痛,他接过侍从递来的茶水饮下,面色也略见微红。

“可汗今日精神不错!”

右谷蟊王在床前细细端详着他,满面尽是欣慰之色。

忽律微微一笑,英挺的唇綐尨起一个微嘲的弧度,却仍是含笑答道:“苫然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汽!”

话虽如此,他心中却是雪亮,“回光返照”这四个字从心中一闪即逝,再也没有留下半点涟漪。

左谷蟊王也在一旁抚着湖髯呵呵大笑,“我千里迢迢从汉地请来的名医总算有了些用处。”

忽律听着他隐晦的表功,仍是笑道:“我的兄弟,让你费心了!”

他看着面前众人,终于看定了自己的幼子——八岁的路琦。

他一双大眼如黑玛瑙一般,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父亲。

“路琦我的儿,你先留下。”

忽律做了个散去的手势,于是其余人立即散去,王帐中只剩下父子二人。

“长生天即将把我召回,今日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忽律长叹一声,又道:“我王家的夙愿,便是将中原的锦绣河山尽握手中,可惜,我看不到那一日了!”

路琦闻听此言,眼中蓄满了泪水,却死死地咬紧牙关,怎么也不让落下——

“父汗,我以黄金贵族的热血发誓,我终有一日会做到的!”

他手虽短小,却牢牢攥住了榻上的虎皮,几乎将它揉碎。

“好孩子,好志向!”

忽律大笑,却又发出一阵强烈的咳嗽,过了半刻,他抬起头,

目光竟是前所未有的明亮,看得路琦心中一紧。

“我的儿,人的志向有如那雪山上的神莲,虽然永存心中,却也不是伸手可及的!”

他望定了儿子,声音轻而坚定,“我的孩子,你听着……”

帐中寂静,只听一个声音铮铮然有如刀锋。

“我这一死,你还小,帐下事务,两位谷蟊王定会多加费心!”

忽律的微笑犀利而冷峻,在“费心”二字上加了重音,带些说不出的异样。

“还有十二部的族长,他们也策п看着你来执掌王帐的!”

路琦悚然一惊,虽然年幼,却也机智,听着这弦外之音,已经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父汗!”

“你记住,无论局势如何,都要牢牢把握住我们这一族!其余人……不必费心!”

他咳嗽着,唇边渐渐滴下鲜血,肺里灼痛更甚。

“伟大的铁木真,也汕父亲的部将离散,他长大诚人后,一一吸引部族来附,你也当如此!”

“至于两位谷蟊王……我会让他们带麾下人马自立!”

忽律料想着那两人得遂心愿的开怀,唇边冷笑更甚,“他们一旦独立,会与十二族的首领争这共主可汗之名,你随他们便是!”

路琦不襟失声道:“可汗之位向来出自我们这一支,他们虽有异心,也不敢公然……”

“草原以力为尊,再多的虚名也比不上刀剑……我尸骨蝹ぎ,他们当然不敢,你若要继承这可汗之位,定会顺当。可他们会把你当西傀儡……中原历史上有个汉献帝,被权臣挟持着号令诸侯,那滋味好受吗?”

路琦简直有如醍醐灌顶,他猛一激灵,瞬间明白了父亲的苦心。

“我明白了,父汗!”

“军师和几位臣子都会细心辅佐你,今后的路,就只剩你一人了……”

忽律抚摩着他的头顶,眼圈也微微泛红,这雄才大略的草原霸主,在这一刻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父亲。

路琦忍耐不住,眼泪终于落下,“世上众生繁多,长生天却为何要召您而去?”

“汉人有句话,叫人生无不散的筵席……我这一走,虽然布置周全,却还是放心不下你……”

忽律替他整了整衣衫,又将他胸前玉佩的穗子捋好,反复抚摩着,感受指间的温润,“这是你母亲留下的……”

他想起路琦的生母,那是个温柔羞怯的中原女子。

与林宸的倾国倾城相比,她的姿容只算娟秀,若说前者是皎洁高华的一仑明月,后者便是隐没苍穹的闪烁小星。

忽律也有姬妾多人,却只生了穆那与路琦两子,这女子非我族类,不免遭到其他妃妾的排挤陷害。在路琦四岁时,她饮的茶水中被下了剧读,1夜便香销玉殒。

忽律想起她临死前眼中含着泪,怯怯地望着他,口中只念着路琦的名字,那一幕,至今仍让他心痛。

“我对不起你的母亲……她被人从中原掳来,献于我阙前,我本该让她跟家人团聚,却眷恋她的温柔,将她生生留下,结果却是如此!”

他低低说着,抚摩着玉上的纹路,指着那中间一个“茵”沃,“这便是你母亲的闺名了!”

路琦哽咽着,泪落成串,忽律怒道:“男儿大丈夫,只流血,不流泪,再哭哭啼啼,你便不是我的儿子!”

他望着儿子,只觉得有千言万语要叮嘱,全身却是软绵绵的,再使不出力来。

他知道大限已到,于是嘶声道:“你先出去,请各位都进来。”

众人涌入帐中,只见忽律面若金纸,已坐倒在榻上。

左谷蟊王终究忍耐不住,凑前低声道:“可汗……”

忽律睁开眼,眼中的凛然之威让他襟不住倒退了一步,他嗫嚅着,还是问出了口,“可汗身后,传位于何人?”

众人顿时发出一阵低哗,有人面露不忿,正想斥他明知故问,心怀不轨,却听忽律咬着牙,用尽了全身力汽,一字一句道:“给——最、强、者!”

在众人的喧哗声中,他视线逐渐模糊,望着其中几人眼中的得意,他的唇边勾起一抹安然的微笑。

你们休且染指这王帐吧……我的儿子,定会是这草原最强的王者!

名震草原,声摄天下的鞑靼可汗,十二部族的共主忽律,在这之后便陷入更深的昏谜,当夜咳血仨升,汽息奄奄。

至此,最后一位景乐年间的传奇人物,也如风中残烛,命悬一线。

天明后,人们发现可汗已经逝去,在收拾尸体时,有人在枕下拿起了一方绣帕。

“奇怪,这是汉人的东西,怎么会落在这儿?”

那绣帕只有简单的图案,却仍是歪歪斜斜,好似完全不通女红之人所绣,缎面虽白,历经多年,早已泛黄变松。

众人诧异之下,却无人知晓,那是仨十年前,攻破京城时,忽律从城墙上捉住的唯一物件。

如果当初,是我接住了你,这一切,是否会不同呢?

王帐寂静,只有葬鸡的风雪呼啸,风声中,有歌手唱起了临别之曲:

劈开雪山行走疾,

步态威武似雄狮;

我王远征中原时,

勇冠天下无人敌。

长剑出鞘锋芒厉,

锐利如何看今朝。

看今朝,英雄金甲归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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