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好人是一种幻象

“贺兰敏之表现得越是正常,就说明这人越不正常,也就说明这个人距离真正的疯狂已经越来越近。”

云初放下手中的记录,对温柔道。

温柔笑道:“你是准备逼疯他吗?”

云初摇摇头道:“我需要贺兰敏之保持这种冷静的疯狂才能成事。”

“现在,贺兰敏之这个既多情又无情的人已经喜欢上了那个小摊子以及去小摊子上吃饭的人。

你准备怎么进行下一步行动呢?”

“让那个小摊子成为他目前孤独生活的核心内容,给他一个错觉,这个世上除过那几个高高在上对不起他的人之外的人,全部都是美好的,善良的,无害的。”

“为什么要弄得这么复杂?”

“我需要那种强烈的落差感,我需要将贺兰敏之心中最美好的东西撕成碎片放在他的面前。

还需要他保持绝对的冷静,绝对的智慧,如果仅仅需要一个疯子的话,不值得我们如此大动干戈。”

“以长孙无忌的嗅觉,他不可能不会察觉,毕竟,他也想利用贺兰敏之。”

“对啊,他只是单纯的想要利用贺兰敏之,而我们是想单纯的安慰一下贺兰敏之,不会伤害贺兰敏之的一根毛,在某些时候,我们甚至会保护他,成全他,帮助他。”

“所以说,我们是好人是吧?”

云初刚要点头承认,就听狄仁杰冰冷的道:“你说我们什么都好,就是不要说我们是好人,这两个字安在我们身上,让我有一种强烈的呕吐感。

钟馗就是因为受不了你们两个,所以,宁愿去终南山修庙,也不肯跟你们同流合污。

我也快了。”

温柔不理睬狄仁杰的话,对云初道:“裴行俭邀请我们去看他外室公孙跳舞,我总觉得那里好像不对,你们两个去不去?”

狄仁杰道:“我们看过更加精彩的,所以,不去。”

温柔诧异的道:“啥时候看的,为何不带上我?”

云初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温柔呆滞了好久,才低声问道:“说实话,公孙家里的那个小男孩是你们两个谁的?”

狄仁杰瞅着云初道:“你看,我就说过,这人根本就不算是一个好人。”

云初叹口气道:“裴行俭只要跟我们提及他的外室公孙,必然是有事求我们,所以,我也不去。”

温柔大叫道:“你们还说跟那个孩子没有关系?”

狄仁杰道:“你可以直接去问裴行俭。”

温柔冷笑一声道:“你们以为我是郭待封那个到处求官,到处碰壁的蠢货吗?”

云初笑道:“郭待封搞错前后顺序了,他应该先求官,再求爵位的,皇帝一次性的满足了他的最高愿望,就说明,在很长时间之内,都不会给他别的东西了。”

狄仁杰道:“裴行俭为何要如此不遗余力的帮助郭待封呢?”

云初叹口气道:“因为契苾何力在安东失踪了,随行的一千亲卫全部战死。”

温柔皱眉道:“为何我不知道?”

云初道:“文官里面除过我之外,没有人知道。”

温柔道:“皇帝也不知道?”

云初摇摇头道:“不知道。”

狄仁杰道:“他们好大的胆子啊。”

云初叹口气道:“安东一地,已经被大唐军队梳子一般的梳理过好几遍,残余的高句丽人根本就没有能力硬撼契苾何力亲卫的本事。

能干出这种大事情的人,只有泛舟海上的新罗人。”

“为何不能是倭国人?”狄仁杰觉得云初的判断并不缜密,有漏洞。

温柔瞅着狄仁杰道:“契苾何力的一千亲卫,可以击溃五千乃至一万的倭国人。”

狄仁杰点点头道:“所以,辽东的高侃想让裴行俭,或者薛仁贵,云初三个人中的某一个走一遭辽东,看看有没有可能把契苾何力拯救回来。

偏偏你们三个都没有再回辽东的心思,所以,最有可能去的裴行俭就打了到处求官的郭待封的主意是吧?”

云初苦笑道:“辽东之战乃是大唐军队对外战功的极致,也是陛下登基以来军功的极致,是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玷污的。

我之所以说陛下不知道,是因为我愿意相信陛下不知道,愿意相信这件事是高侃在隐瞒,准备私底下救回契苾何力,这就是裴行俭,我,薛仁贵不愿意去的原因。

我们坑郭待封的时候,没有想过要他的命,但是,裴行俭这一次想要郭待封全家老小的命。

他这一次之所以邀约我们去看公孙跳舞,只有一个原因,他希望我们闭嘴。”

狄仁杰道:“既然是这样,你会闭嘴吗?”

云初摇摇头道:“我啥都不知道。”

狄仁杰点点头道:“既然没有找到契苾何力的尸体,就说明人家准备拿契苾何力来做一个交换,不知道你们从新罗带回来的人中间,有什么重要到需要用契苾何力这种级数的人来交换呢?”

温柔道:“没有,被我们带回来的新罗人没有那么重要的人,因为,我们攻到海边的时候,重要的人已经随着新罗王跑到海上去了。”

狄仁杰长叹一声道:“听你们讲了这件事之后,我发现,我们三个确实是好人。”

当万年县的人开始习惯性的出门扫雪的时候,贺兰敏之再一次打开了大门。

他知道,只要他们家的门闩一响动,就会有一个胖胖的妇人开始打他钱袋的主意了。

不管怎么样,有人在无怨无悔的等自己,贺兰敏之的心情就非常的愉快。

果然,那个老妇人正在等他,殷勤的道:“贵人出门了,今日老妇人得了一些圆葱,还从晋昌坊弄来了一些牛肉一起调了,蒸得了老大的牛肉圆葱包子,要不要尝尝?”

贺兰敏之笑道:“某家也相信,包子是一等一的好,价钱也是一等一的好吧?”

老妇人谄媚的笑着,一张胖脸顿时就变得跟包子一样,到处都是褶子。

一个劲的邀请贺兰敏之去尝尝。

贺兰敏之也清楚,普天之下,除过他这个大冤种之外,是没有人愿意花一只鸡的钱吃一个圆葱牛肉馅包子的。

圆葱据说是从东宫出来的,牛肉是晋昌坊出来的,只要听听这两个地方的名字,就知道这东西便宜不了。

贺兰敏之除过不缺钱之外,他啥都缺,他手里的钱除过能买吃食,衣物,以及生活用品之外,是不能用于其余地方的,比如,购买奴隶,雇佣仆人。

当初准许他从雷州回来的其中一条,就是他必须独自一人居住在周国公府思过。

今天吃朝食的时候,没有见到那个叫做薛长风的书生,更没有见到那四个很有意思的壮汉。

不过,包子是真的很好吃……

就在贺兰敏之大口吃包子的时候,一口包子竟然黏在他的喉咙里不上不下的,就在他快要翻白眼的时候,一碗热汤把他的命给救了。

拍着胸膛缓过气来的贺兰敏之就看到了那个叫做薛长风的书生。

“你这样吃美食的方式不对,我们身为读书人要懂得克制自己的欲望,不能成为欲望的奴隶,任由摆布。”

听了薛书生的话,刚刚差点被噎死的贺兰敏之哈哈大笑道:“我以前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我克制了,别人克制了吗?”

薛书生道:“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贺兰敏之继续大笑道:“子曰:“松柏之凋也,而后知岁寒!”

薛书生道:“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意思是说到了每年天气最冷的时候,其他树木大多凋零,只有松柏挺拔、不落,你记错了孔子的微言大义。”

贺兰敏之道:“我那句话的意思是,当松柏都已经凋零了,才知道天气有多寒冷。

跟孔子的微言大义没有半点关系。”

薛书生瞅着贺兰敏之道:“你遭遇了什么,为什么会如此的绝望呢?”

贺兰敏之嘿嘿笑道:“你最好不要知道,如果你知道了,呵呵呵,生死两难。

今天,我打算请你这个迂腐的儒生吃昂贵的牛肉包子,喝最好的杀毒药。”

薛书生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钱袋,冲着贺兰敏之摇晃一下道:“我没有地方去弄到杀毒药,不过,我可以请你吃包子,你看,我有很多钱。”

贺兰敏之瞅着薛书生手里那个干瘪的钱袋,他断定,这个钱袋里装的铜钱绝对不会超过五十个钱。

于是,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在胖妇人期待的眼神中拿起一个牛肉圆葱包子狠狠咬了一口,第二口就把整只包子塞进嘴里。

就这热汤吃下去之后,对薛书生道:“我已经吃了四个牛肉包子,你知道不,每一个包子要五十文钱!”

薛书生笑道:“尽哄我,那里有五十文钱一个包子,平日里都是一个钱一个的。”

话音刚落,胖妇人在就旁边笑道:“贵人可是一点都没有说错,这可是牛肉圆葱馅的包子,圆葱只有东宫栽种,放到市面上的圆葱少之又少。

牛肉是晋昌坊买来的新鲜牛肉,这些牛可是从海西带回来的牛,这两样东西混在一起做成包子,你觉得不值五十文钱?”

薛书生的一张脸精彩极了,从嫣红,变成黄色,再变成白色,最后变成绝望之色,看的贺兰敏之心情畅快至极。

薛书生讷讷许久,最后将钱袋里的钱倾倒在桌子上,对贺兰敏之道:“我的钱只够你吃一个半包子。”

贺兰敏之道:“士不可不弘毅。”

薛书生咬咬牙,最后将手塞进怀里,只听崩的一声,等他的手从怀里再次出现的时候,他手里的就多了一个金色的长命锁。

正面刻着长寿永昌,看不到背面刻着啥,不过,看薛书生将金锁牢牢握在手中的模样,就知道这东西对他来说极为珍贵,甚至远远超过了黄金本身。

即便如此不舍,薛书生依旧顽强的将金锁递给胖妇人,含泪道:“我喝了他的好酒,今天请他吃牛肉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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